青稞一直以来都是以建筑系诡计为推理小说读者熟知,其对于建筑系诡计的热衷或者说是执着在所有大陆推理作家中可谓数一数二:不仅正式出版的五部陈默思系列的长篇作全是建筑系诡计,就连唯一一本设定系奇幻推理小说中也没有忘记使用建筑诡计。正是这标志性的特点让读者记住了他,同时也由于庞大而复杂的诡计设计造成了青稞的长篇作品中经常会存在一些BUG,这对于一个推理作家来说是非常困扰的,也是必须要解决的重要事项。而纵观青稞刚出道时在《推理》杂志上刊登的短篇作品,其整体故事的布局和诡计的设计更加精巧,这从一个侧面展现了青稞作为推理作家,其短篇作品的完成度远高于其长篇作品。
本次由牧神文化出版的青稞的最新作《死者AI》充分展现了青稞短篇作品的精致感和成熟性,全书以十个短篇充分展现了一个融合意识转移、虚拟现实、克隆人、人工智能甚至平行世界的科幻世界观,而十个短篇之间又互有关联,最终完成了一部异色的短篇连作集。可以说,青稞的这次创作尝试真正起到了扬长避短的作用,能最大限度地强化自己在短篇创作时的强项,同时又通过短篇连作形式让整部作品有一种整体感。也许这是到目前为止最适合青稞的创作方式。
况且,这一次青稞在创作时还选用了一种大胆的方式,即作者故意隐藏了每一篇故事的最终解答(当然,严格来说并不是十个短篇全是这种模式),通过每个故事最后一段文字完成整个故事的反转或崩塌。这样做的好处最明显的就有三点。
一是可以极大地增加读者的参与度。对于一般的推理小说来说,所有的推理过程都会在故事中由侦探角色阐述清楚,就算读者自己不做推理,最后也能得到真相。但是青稞在本作内摈弃了这一推理小说的经典结构,虽然故事中也有侦探揭晓相关诡计的情节,但是这些文字内容所破解的并不是所有的真相。故事中被故意隐藏的真相能引起读者极大的好奇心,从而在内心深处自动把自己的角色从旁观者转换成探秘者。就算最后并不是所有的读者都能找到所谓的真相,但却也能在这个过程中体会到其中动脑思考(有时候是不自觉地)的乐趣。
而出品方牧神文化也充分考虑到了有一些读者得不到官方的解答可能产生的不满情绪,将作者青稞对全书十个短篇的解答放在了牧神文化的官方公众号里,读者可以通过回复章节名的方式获取官方解答。读者可以通过这样的互动来增强阅读的参与感,也是本书创新的地方。
第二点则是由第一点延伸出来的,可以增加推理小说的反复阅读量。一般来说,推理小说都是看完解答之后就很难让读者马上提起兴趣再重头读一遍的,但这种推理小说阅读的困境在不揭晓全部真相的前提下,却被轻易地破解了。在读者希望解读出故事背后的真相的时候,怀着一颗好奇之心,读者也会自然地把书往前翻,甚至会对整个故事原原本本地复盘一遍,有时还会两遍、三遍。这就是隐瞒真相的取巧之处,也是推理作家们想出的能让作品的生命力得以成倍增加的好方法。
第三个好处则是针对青稞自身的,在不提供真相的情况下,就算最后官方公众号告知读者所谓的真相,也没有变成白纸黑字的成品。随着时间的过去,公众号的回复可以随时变动,或者消亡。到那时,所谓的官方真相将不复存在,每个读者都可以自己完成自己心目中的解答。这种解答的不唯一性,弥补了青稞以前在长篇创作时经常遇到的解答中可能存在bug的问题。如果用数学题来做比喻的话,那就是青稞给出了一道一元N次方程,理论上未知数x可以有N个解。这N个解现在都需要读者来解答,无论最后算出的是实数解(可完成的真解答)还是虚数解(伪解答),读者们再也没有理由说作者给出的答案是存在bug的。这一招对于青稞今后的推理小说创作会不会有其他的影响,目前还不得而知,但这种转变还是正向更多一点。
既然上面已经聊到了数学,那对于同一道题目又的确是存在着所谓的最优解的,我认为这种最优解强调的是数学上的简洁性和解答形式上的美感。把数学转换成推理小说的话,也就是指推理小说的真相理论上也可以存在最优解,这种最优解应该是最不复杂但是又能够完全解释整个故事中存在的疑点。如果从这个角度来看,现在公众号上给出的官方解答,绝大部分都能体现“最优解”的精髓,但如果仔细分析一下,有几篇还是存在着其他更好的不同的解答,这种不同的解答也许也并不是理论上最终的“最优解”,但在解答的简洁性上却似乎比官方解有着更大的进步。
我这里就针对官方解答中最复杂的本书标题作《死者,AI》给出我自己的解答。这个故事的最后在“现实”层面犯下谋杀罪的凶手被警方抓捕后突然凭空消失了,由此本作的侦探角色邱河发出了“难道这就是世界的真相……”的感叹。针对这个结局,官方解答非常复杂,概括来说就是故事中的两次杀人事件都是一层套一层的“虚拟器”中由AI完成的杀人:第二重世界中的人B替第一重世界中的人A杀害了第一重世界中的人a,第三重世界中的人C替第二重世界中的人B杀害了第二重世界中的人b,第四重世界中的人D替第三重世界中的人C杀害了第三重世界中的人c,如此循环下去。同时官方也解释了连续交换杀人的理由是:AI不能伤害AI,也就是同一个世界的人不能伤害彼此,所以只能雇佣下一重世界的人替自己杀害这一重世界的仇人。
但我觉得针对这个故事,完全可以给出更加简洁的解答。即这个故事就是一次“虚拟器”中的推理游戏。以这个前提来说明故事中最后凶手的消失,是因为这个凶手是这个游戏的玩家,他被警方抓获即意味着游戏失败,所以他登出了游戏,在游戏中的其他玩家或者NPC来说,他就是突然消失了。而同时,又由于这是一个推理游戏,无论死者是NPC还是另一个玩家,玩家自然就可以杀害死者,这也就解决了为什么同一重世界中的人可以杀害同一世界的人这一问题。
再从推理游戏层面说明一下这个故事中所说的有可能谋杀故事里“虚拟器”(虚拟器中的虚拟器)的AI小环的玩家蔡晓、刘坤和邹泰就是NPC还是人类玩家这一件事。如果把整个故事看成是一个推理游戏,这三人是NPC还是玩家都不会有影响,但从解答的简洁性来说,这三人是人类玩家将更加简单,直接就可以随意处置游戏中的NPC,不必要利用官方的多重世界嵌套的解释也能完成。
而另一边,故事的主角侦探邱河在我现在的解答中,他的身份可以是AI,因为故事中已经设定了AI的来历是人类自愿出卖的记忆再加工而成的,只要程序设定中没有直接告知AI他们是AI,那对于所有游戏中的AI来说,他们也会认为自己是玩家,从而参与案件的侦破。但由于AI本身是从人类的记忆基础上创造的,在故事世界中有着主观意识,自然能从发生的不可思议事件中推理出自己并不是玩家的结论。这里为什么邱河不能是玩家呢?因为如果他是玩家,应该在一开始就知道整个案件是一场在虚拟器中的游戏,而不必在故事最后发出“难道这就是世界的真相……”的感慨了。
同样的,第一个故事《爱,就要大声说出来》也可以有读者自己的解答,而不必被目前官方的“海龟汤”式的解答所束缚。说穿了,本书中所有的故事都可以有读者自己的解答,只是其他的故事官方解答几乎已经是“最优解”,没有必要用复杂的形式进行另一重解答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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