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吴泽华

01
他叫陈浩南。
她叫邹玉娟。
他和她是小学同学,也是初中同学。
她家离他家有两公里远,隔着一座小山和一条小河。
他暗恋她,是上小学三年级的时候。
那是一个懵懂的年龄,也是一个纯真的年代。
浩南上小学三年级,母亲突然生病走了。
不久父亲找了一个女人,带来了一个女孩。
女孩五岁,可爱极了。
他父亲对他说,浩南,这是你新妈,那是你妹妹。
他看着两个陌生的面孔,有些木讷,像见着外星人似的,心里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恐惧感。
那女人长得高大,声音很洪亮,吃饭自然厉害,一顿饭要吃一大海碗,还要喝一大钵菜汤。
那是个缺衣少吃的年代,原本人多地少的家庭,自然不够吃了。
有时浩南没饭吃,饿极了,路过别人家的红苕地,悄悄地刨红苕啃,多余的装在书包里,饿了就拿出来啃几口。
有一次上课,他肚子饿了,从书包里取出一个红苕偷偷地啃,被老师发现了,当着全班同学的面质问他,你早上没吃饭吗?
他盯着老师不敢回答。
邹玉娟坐在他前排,回头看了他一眼,又看老师一眼,说,老师,我经常看他偷偷地啃红苕。
老师一听,叫他坐下,说,上课认真听课,下了课再啃。
第二天上学,他上厕所回来,发现书包里放着两个包子。
他不认识包子,拿出来惊愕地端详。
邹玉娟笑着说,快吃。这是我从家里带来的包子,里面有肉呢!
浩南害羞地看着邹玉娟,然后轻轻地咬了一口,嚼了嚼,味道很香,特别是那肉香到心里了,油很多,填满了口腔,油滑油滑的。
他很快把两个包子吃完了,笑着说,真香。
邹玉娟笑着说,喜欢吃吗?明天,我给我妈说,再要她包几个,我给你拿来。
于是,邹玉娟每天都会从家里带东西给他吃。
一来二去,两人产生了深厚的感情,越来越亲密。

02
小学六年级,毕业考试那天下午,邹玉娟拉着浩南去了学校旁的小河边,语重心长地说,浩南,我听老师说,你爸爸准备不让你上初中了?
浩南说,是的。
邹玉娟纳闷,问,你成绩那么好,你爸爸为什么不让你上初中呢?
他沉默了几分钟,说,我也不想上了。家里需要人帮忙。我想了,我不上学了,准备要我爸爸给我买一头母牛,母牛下崽了,卖了,可以买许多大米。这样,我们家就不会挨饿了。
邹玉娟很失望地看着他说,你眼光太短浅了。我爸爸去广东打工,每次回家,会叮嘱我,一定要认真读书,知识才能改变命运。
晚上,浩南的爸爸和他后妈吵了一架,吵得非常厉害,他爸爸还动手打了他后妈。
最后,他后妈背着小妹妹去娘家了。
他爸爸没有挽留她,告诉她,你要走可以,回去没想清楚,你就不要回来。
后妈走了后,他爸爸对他说,娃,爸准备不让你读书了,但是你的老师对我说,你是个人才,叮嘱我,一定要送你上大学。我听了,回来和你后妈商量,你后妈不同意,我才和她吵架。你放心,爸再苦再累也要送你读书。

03
上初中,浩南又和邹玉娟一班,两人关系仍然很好。
但是,浩南住校,邹玉娟没住校。
每次上了晚自习,她会同村里几个同学结伴回家。
学校离她家有四里多路,而且还经过一条河流。
她每天会坐船过河,风雨无阻。
有一次,浩南对邹玉娟说,你为什么不住校?你一个女生,早出晚归的,难道不害怕坏人吗?
她很轻松地说,我不怕。我有伴呢!寨子里有三个女生和两个男生也没住校!更何况,我爸在广东打工,我妈一个人干农活,很累的。你想,她每天累了回家还得照顾两个妹妹,更辛苦了。我不想让她太辛苦。我不在家,她们作业就没人辅导。
有一次晚上数学考试,下课晚了,她迟迟不肯走。
其他同学走了后,邹玉娟害羞地说,浩南,你能不能送我回家?我一个人回家怕鬼。
浩南说,行!我送你吧!
他和邹玉娟走出教室,两人手牵着手,向河岸边走去。
此时,天已经很晚了,船已经渡到了对岸。
邹玉娟害羞地对浩南说,你喊渡船老板把船渡过来吧!我声音小,喊他,他听不见。
浩南扯着嗓门喊,船老板,麻烦你把船渡过来接我们一下!
对岸有一个浑厚的声音回答,好嘞——好嘞——
船渡过来了,一个中年男人对邹玉娟说,姑娘,你今晚为什么那么晚呀?
邹玉娟说,叔,今晚我们考试呢!这是我同学。我怕鬼,我请他送我回家。
那中年男人说,我知道你没有回家,没有睡觉,坐在河岸上等你呢!
过了河,两人谢了那个中年人,手牵着手往半山腰跑去。
秋天,稻谷熟了,一路上,能闻到四面八方飘来的稻花香味。
他们走到山脚,路过一条小河,她停了下来,拉着浩南坐在沙滩上,看着天上的明月,叹了一口气说,浩南,我初中毕业,我妈要我回家帮她做家务。你要好好地珍惜,上高中,考大学。
他疑惑不解,问,为什么?
邹玉娟说,我妈和我爸商量,他们希望再生一个孩子,生一个儿子。
他们坐了一会儿,起身往家赶。
赶到家,邹玉娟的两个妹妹坐在屋檐下,眼睁睁地看着她。
她们看见她,哭泣着说,姐姐,我们还以为你遇上坏人了呢!
玉娟说,怎么可能?姐姐有这位哥哥保护呢!
屋檐下的灯,被许多飞虫包围着,但是灯光仍然那么明亮,把浩南和邹玉娟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浩南看着玉娟的两个妹妹,眼泪瞬间掉了下来。
他想,她妈妈呢?
浩南问,邹玉娟,你妈妈呢?
邹玉娟说,我妈妈去广东了。去我爸爸那儿了。
浩南没有走,夜深了,邹玉娟也没让他走。
第二天早晨,浩南还在梦中,邹玉娟来敲他的门,说,快起床!否则要迟到了。
浩南起床开门,邹玉娟的两个妹妹一人端着一碗面蹲在屋檐下吃得香。
她们看见浩南开门出来,异口同声地说,哥哥吃面!
浩南笑着说,好的。
邹玉娟指着屋檐下的脸盆,说,快洗脸吧!
洗了脸,浩南吃了面,邹玉娟叮嘱两个妹妹几句,便走了。
在路上,邹玉娟从包里取出三十块钱,递给浩南,说,昨天,我听老师说,你学费还没有交呢!你拿去交了吧!
浩南感动得热泪盈眶,然而不敢接她的钱。
邹玉娟塞到他包里,说,别哭了。你还好,你爸爸铁了心要送你上学。我呢?我爸爸妈妈不让我再上学了,说我读到初中,知识够用了。

04
初中毕业,她没再上学了,浩南继续读高中。
那年寒假,浩南去邹玉娟家,发现她妈果然生了一个儿子。
不过,那次,邹玉娟劝他不要再去她家了。
浩南不理解,问,为什么?
邹玉娟说,我妈不喜欢你!
高中毕业,浩南考上了大学。
寒假,他准备去看邹玉娟。
突然听同学说,她和一个老师结婚了。
但是,结婚第二天她跑了,杳无音讯。
从此以后,浩南没有了邹玉娟的消息。
05
浩南大学毕业在贵阳工作,娶了老婆,有了一个女儿。
女儿五岁时,浩南下岗了,老婆和他离婚了。
离了婚后,浩南和几个大学同学开了一家公司,效益不错,第二年换了房,买了车。
有一次,浩南玩抖音,拍了几张生活照,发现有一个人给他留言:你是陈浩南吗?我是邹玉娟。
浩南很兴奋,立即回复,我是浩南!你在哪儿?这是我电话号码,马上和我联系!
几分钟后,手机响了。
浩南立即拿起手机问,你是邹玉娟吗?
电话那头,一个女人的声音,亲切地说,浩南,我是邹玉娟。
浩南问,你在哪儿?
邹玉娟说,我在贵阳!我住在观山湖大观园小区。
浩南说,我马上来见你。
邹玉娟说,好啊!我今天休息呢!
浩南开车过去,在大观园小区门口,果然看见一个身材丰润,打扮时尚的女人。
浩南把车停在她面前,她好像也觉察到了,走上前来。
浩南下了车,看见她朝自己走来,笑着问,你是邹玉娟吗?
邹玉娟捂着嘴笑了半天,说,我是啊。老同学,你越来越帅气了呢!
浩南被她一夸,脸红了,说,我哪帅,越来越丑了!
邹玉娟说,没变。但是和以前比,成熟多了。
浩南说,你变了,越来越漂亮了!
邹玉娟娇羞地说,以前你老实得很,现在怎么变得油嘴滑舌的了?
浩南说,哪里的话?
邹玉娟说,好了,难得见你一面,我请你吃饭。你说,你吃什么,我请你。
浩南说,你说吃什么我吃什么!
邹玉娟说,时间还没到吃饭的时间,我们干脆去喝咖啡吧!喝了咖啡,我们再吃饭。
浩南说,行!

06
两人在街道旁边一家咖啡厅坐了下来,要了一壶咖啡,然后聊了起来。
浩南问,你这些年去哪儿了?
邹玉娟说,唉,一言难尽啊!我初中毕业第二年,我爸爸得肺癌,花了十多万,家里掏空了,还是没治好。十八岁那年,我嫁给一个小学老师。结婚当晚,婆婆要我男人把礼钱交给她,说,以后这个家,她管钱。我男人问,为什么?婆婆说,我担心玉娟管钱,拿钱照顾弟妹。我一听,当天晚上,我跑了。
浩南问,然后呢?
邹玉娟说,我去了广州打工,认识了一个湖南人。他是我老板,在广州做服装生意。不久,我们俩结婚了。生了孩子后,我在家照顾孩子没上班,我老公变了,他经常喝酒醉了找碴打我。我受不了,和他离婚了。离了婚,我两个妹妹和弟弟在贵阳工作,他们便接我来贵阳。现在,我在观山湖开了一家服装店,生意还不错。
浩南看她幸福的笑容,说,生活不容易啊!你现在的老公做什么的?
邹玉娟说,我没老公。我也不打算结婚了。我现在的责任是把女儿好好地抚养成人——你呢?你聊一聊吧。
浩南笑着说,我大学毕业经同学介绍,和一个在银行工作的女人结婚了。女儿五岁时,我下岗了,她嫌弃我,和我离婚了。后来,我和几个同学开了一家劳务公司,效益不错。
邹玉娟惊愕地问,离婚后,你找对象没有?
浩南说,没找呢!我和你一样,希望一个人过。但是,现在我突然改变了主意,还是想找一个人过,找一个知心的人。
邹玉娟苦笑着说,你说得那么容易,去哪儿找一个爱你的人,你又爱的人?
浩南笑了一阵,说,你啊!你没嫁,我没娶。而且,我们俩是同学,都经历了那么多!更何况,你是我暗恋多年的女生呢!
邹玉娟脸一红,说,别乱说话!
浩南说,我暗恋你,是什么时候,你知道吗?
邹玉娟红着脸,害羞地说,我怎么知道?
浩南笑盈盈地说,小学三年级!你拿包子给我吃那刻起,我就爱上你了。
邹玉娟似笑非笑地说,你早熟呀?
浩南继续说,还有一次,我送你回家,那天晚上,我太幸福了。那时候,我真想吻你,想对天发誓,以后,我要娶你。可惜,上了高中后,信息不灵通,无法联系你。后来,我听同学说,你结婚了,失踪了。我很惋惜。
邹玉娟听浩南一说,泪水从眼眶里涌了出来,滴答滴答地掉在咖啡杯里,形成了一个个小水凼。
浩南忙拿纸巾给她拭泪水,安慰他,好了!我们终于见面了。我向上天发誓,我不会让你再受委屈了。

07
故事完了,我想说,邹玉娟的父母为了生儿子,毁了邹玉娟的前程,毁了她的幸福。
还好,她再次遇上了陈浩南,陈浩南不会辜负她。
有人说,如果她结婚那天晚上不跑,答应婆婆,钱交给婆婆管,说不定很幸福。
但是,一个有自尊心的女人,她不会卑躬屈膝活一辈子。
我还是那句话,愿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
——完——

如若转载,请注明出处:https://www.shangmengchina.com/35493.html